导言:2015年末,雅昌记者去了朱松发位于赤阑桥文玩大厦21楼的工作室,这几日合肥天气并不好,雾霾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分明。透过21楼的玻璃已看不到合肥老城并不宽阔的街道,远望也是朦朦胧胧的天际线,但每次看到朱松发的作品时,都能被画面明晰的黑白震撼,他的画里没有迷茫不清,果敢分明就像冬日山涧的溪水,清亮,流动,看到就让你觉得一个激灵,这种猛然的冲击让人不由得就想深究,是怎样一个人,画出了这样的作品。
朱松发
朱松发艺术研究空间外景
朱松发年少时生活在黄山上的桃花溪旁,他始终觉得自己后来从事绘画跟小时候生活过的这座大山有关。“人生活在什么地方,那里都潜移默化对人的爱好和个性有影响,这种影响不露痕迹,但肯定是有的。”开门见山,到处都是山泉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山石高大,山峰背阴时浓重的黑色直面而来,气势宏大,这是朱松发最早受到的美的熏陶。
朱松发的父亲是个石匠,当地很多石桥和摩崖石刻都由他参与雕刻,他虽是个工匠,但很讲究所做之物的式样,经常要设计图纸,年幼时朱松发在家中看到就很感兴趣,经常描画,除了自然的美,父亲给了他另外一种美的影响。
黄山立马峰之颠巨大摩崖石刻:立马空东海 登高望太平,为朱松发父亲朱为玉与他的工友们所镌刻
朱松发 《桥头定是仙缘路 我与溪山最有缘》 136cmx68cm 2013年
上中学后,朱松发就对美术有了特别的偏好,但那时美术还是偏门,学好数理化才是正路,所幸朱松发父母并不干涉他的喜好。班主任有时候会把朱松发的父亲喊去学校,希望朱松发的父亲告诉他不要再画了,但父亲回家后把班主任的话告诉朱松发,然后说,你自己看,你喜欢的话就去做。父亲的开明让朱松发的艺术之路少了很多坎坷,在他的故事里,我们看不到很多艺术人物那样的曲折艰辛,只是一个年少时就在美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在以后的岁月里,也用美去丰富了别人的生活。
朱松发回望珠穆朗玛峰
朱松发 《风雅徽州》 60cmx60cm 2004年
强烈的风格创作
雅昌艺术网:朱老师您最早是怎么进入到风格创作里的?
朱松发:个人风格实际上是慢慢形成的,它主要跟人的性格、人的审美偏好和志趣有关。一开始我们进入到绘画领域中,也是在过程中不自觉走过来的,但其中有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在每一个过程中间要把握自己内心需要什么,内心的真实,这个很重要。实际上我们眼中观看的外界事物,那个不一定是真实的,真正真实的东西是外在的物象通过自己眼睛看到以后,心里产生的心像,内心真实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什么画家,画到最后他的风格一定是跟自己的个性有关,跟自己的爱好有关。吴冠中讲作品背后是人格,实际上人格通过画面作一种折射,能够看得出来。看画的人在看到作品时就知道画家是什么性格,或者是什么爱好,这个是虚假不来的。我的性格比较倾向阳刚大气,喜欢很正面的东西,所以在画面呈现出的东西就有一种张力,或者一种力度,这是我比较追求的偏好。
朱松发 《冰雪精神》 96cmx208cm 2005年
雅昌艺术网:风格形成与内在性格有关,那您怎么看待外出见世呢?
朱松发:见世,是需要的,要见世才会有见识。我已经跑过五十左右个国家,你出去看,好的艺术品跟中国画都是相通的,八大山人的画跟抽象派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们的语言表述不是叫抽象构成,但这些东西都是有的,艺术本身做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就像高峰,有一个峰顶在,你可以沿着不同的路向上爬,但爬到最后都回到那个高峰上去了,只不过能攀到高峰的人少之又少。
但见世不一定是有收获的,关键是要善于吸收,你每天待在黄山,不一定能画好黄山,没去过黄山的人说不定画的更好。张大千去世前一年,画了一幅庐山图,有十几米,这是他一生中画的非常好的一张,但其实他一辈子没有去过庐山,他理解。范仲淹写岳阳楼记,当时他写的时候并没有去过岳阳楼,但他知道了岳阳楼的相关信息后,他寻找了自己的创作点,最后回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朱松发 《途忆故园有此趣》 136cmx34cm 2013年
朱松发 《庭院深深》 2000年
雅昌艺术网:现在很多年轻画家都在追求个人风格,寻找一种代表个人的符号性语言,您怎么看待这种追求呢?
朱松发:实际上一开始追求个人风格的想法是对的,但是这种风格的形成是渐进的过程,从渐变慢慢到最后形成自己的风格,是积累起来的。个人有所追求是好的,但是有些功夫必须做,有些功夫是死功夫。功夫是要死下,学问要活做。比如说书法绘画这样的东西,你笔墨功夫不过关,拿起笔来不能左右逢源,这是不行的,两条腿都要走稳,没有想象力不行,但功夫也要跟得上。像打拳一样,基本功要扎实。基本的功夫不做到家,是做不到真正的自由的,在有约束的情况下,得到的自由才是最大的自由。我们中国画讲有法无法,但必须要先有法,后面才能离开规矩自己创作,由无法到无法是不行的,本来就没方法,胆子还大,那样会有什么结果呢?
朱松发 《长啸一声月入户》 122cmX244cm 2007年
雅昌艺术网:那您怎么处理与传统的关系呢?
朱松发:实际上传统是一种文化,这种传统文化一代代的积淀下来,每一个时代传统都不一样,都是不固定的,把那种程式化的技法变成传统是错误的,传统是一种精神,精神是一种整体的把握,是吸收了前人智慧后的创作。所以很多画家缺少创造性,是在处理问题的方法和态度上有问题,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没有把自己内在的、新奇的东西,创造的东西调动起来。
我们现在很多专业画家的有些观点我并不同意,比如画国画,我现在是学传统,好像把传统学好我再来创作。实际上错了,这样画其实把自己这种追新求奇的兴趣抹杀了,创作的天性你要保留下来,哪怕临摹别人的画你也要想到自己怎么体会,融入进去后就不一样了。
朱松发 《白龙桥》 1998年
朱松发 《梦中旧游时一乐》 68cmx68cm 2013年
雅昌艺术网:安徽很多艺术家受新安画派影响,笔墨语言和画面程式与新安传统很相似,您是怎么看待新安画派影响的?
朱松发:实际上我的画中新安画派的痕迹很重,应该讲更是种精神的影响,技巧上其实也有影响,但实际上到我身上已经改变了。新安画派是怎么形成的,实际上是过去一批明朝遗民,国破家亡,他们有一些是皇家后裔,有一些是改朝换代后不愿与新政权合作,归隐山林的隐士,他们与社会基本处于隔离状态,不融入社会,在山里营造自己生活的地方,艺术是他生存的方式,所以他的基本情调是一种安静的,高洁的,也是很坚强的东西。比如说渐江,他的画就像玉一样,那么纯粹,程遂他们的画,苍苍茫茫,山林之气很浓重。
像我们生活在现下,在当代的平台上,你要去用古人思考问题的模式对待绘画是不可以的,他那种东西我们继承,是要继承他们的精神和某些技法层面的东西,回到我们身上,把它改造一下就变成现在人的东西了。艺术是通过一定的形式表达人的感情,人的精神状态一改变,艺术自然是要变化的。如果一个人现在画的跟渐江一样,那他就失败了。我们赖少其先生临摹渐江的画,虽然是临摹,但最后已经带着他自己的痕迹了,这就是活,活的东西。
新安画派在安徽,应该说我们这一代文化人还是享受他的果实,而且新安画派现在回头看越来越灿烂,当时它在中国画坛上就属于高峰地位,黄宾虹受新安画派影响,但他是黄宾虹,赖少其受新安画派影响,但他依旧是赖少其,精神是不过时的,精神是能遗传的,他的形式在改变,每个时代的艺术样式不一样。
朱松发 《松风图》 366cmx144cm 2015年
朱松发 《寒香图》 人民大画堂安徽厅陈列 1993年
画面构成
雅昌艺术网:您有很多巨幅创作,您是怎么来把控画面的呢?
朱松发:在随意中间把握,在随意中寻找刻意就好了,这样就不重复自己,也不重复他人。落笔之前肯定要考虑,我在画画之前那天晚上头脑里会想很多,头脑中安排好,拿起笔来之后还会有很多变化。像打仗用兵一样,我根据地图把阵仗安排好,真正打起来了,对方有了变化,地形路线改变了,你也要临时调整自己的作战路线。大的战略方针是不动的,具体的战斗却都是千变万化的。画画也一样,大的想法是意在笔先,但拿起笔来,笔到意随,哪一步都不能把学问做死。我看到很多小说家写到最后都觉得自己的文章与开始的构思相去甚远,因为作家进去之后,随着人物的变化,情节的变化,文章有自己的走向,他自己都把握不住了,这种情况写出的东西更加感人,作者自己都痛苦流涕,道理是一样的,我画到最后也是半疯狂状态,就是一种没完没了的状态,人控制不住自己,想停也停不下来。没有那种疯癫状态,拿起笔来是不敢这样画下去的。
朱松发 《山峦千年气》 366cmx144cm 2015年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中绘画和书法是相呼应的,您怎么看待书法在您画面中的作用?
朱松发:书法是很重要的,学中国画的画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书法。黄宾虹说了两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中国画的精神在笔墨中,笔墨的方法在书法中,所以中国画用笔用墨的核心都在书法上。用笔的弹性,用笔的一波三折,用笔的勾点撇捺都在其中,这是一种技巧性的东西。
中国的书法成熟比绘画还要早,王羲之是东晋时期,东晋时书法已经是高峰了,我们的绘画到宋代才是成熟的高峰。中国画拿的毛笔,工具都是一样的,所以在宣纸上,书法问题不解决,中国画的画家最后路要走远很难。书法能让你的画面生动起来,它对绘画很重要,但书法不等于绘画,有一个转换的过程,要把它用活。
我的绘画如果把书法元素抽掉,那画面就要单薄多了,趣味意趣也要少很多。我从刚开始每张画画完就把书法的元素跟上去,字写好,位置对,内容也跟画面有关。写字与画画我都喜欢,有时候我觉得写字更畅快,更能表达我的情绪,我的情绪不同,写的字就不一样。画中国画,血液里书法这个成分不可缺少,写不好字的人营养不良,很多艺术家缺少这方面的营养,而这种营养临时补是补不上的,你必须长期的滋养它。
朱松发 《书法对联:立马空东海 登高望太平》 2015年
雅昌艺术网:您的画面很注意留白。
朱松发:很多东西是相通的,你看皖南黑乎乎的大山里白墙黑瓦,这种生态需要黑白对比,放在绿色的群山里显得特别亮眼。黑和白是中国美学、中国哲学的核心,我们的太极八卦,黑和白阴阳转换,大黑大白,大虚大实,做人也是这样的,社会也是大起大落的。老子几千年前就讲了知白守黑,实际上我的焦墨画大黑大白,跟这种哲学观念是一脉相承的。大的对比中寻找小的变化,如果说一张画大的开阖把握好了,画面就神奇,不然就很琐碎。做人也是一样,大事要清楚,不要婆婆妈妈,小事糊涂一点没关系,到处都是黑白实际上就没有黑白了,有大空白、大空间,做事留余地,其实道理是相通的。
朱松发 《始信天地奇 壮哉造化功》 168cmx136cm 2012年
创作过程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中有种气扑面而来的气势,创作过程中您的状态是怎样的?
朱松发:丝毫懈怠不了,哪怕一点差错都全盘皆输,人处于很兴奋紧张的创作状态。最近几年焦墨也在慢慢变化,一开始画的复杂一点,现在大开大合,大黑大白,反差更大,画面的张力更大,画面的冲击力震撼力更大,来的很快,就像骑在马背上,就像一盘棋走动了以后就由不得你了,顺势,这需要画家的把握能力。状态要好,我画画的时候状态不好我不敢画,有一次在黄山,晚上我想好了第二天要怎么画,第二天去了之后状态不好,我就不敢画,计划好的事情不敢做。做不好就做坏,宣纸可马虎不得,我画画不像有些画家,有些老先生修炼的很平和,那是一种创作方法,每个人方法不一样的,我这种要求状态特别集中,就好像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的状态去寻找路,但是有一种挑战性,不是死就是生,想的特别多,拿起来很简单,但是过程都是动态的,拿起笔来之后与自己原来想的又在变化,变化之后或许你本来没想到的局面出现了。实际上我很同意赵无极谈他的创作体会,他创作时把颜色先泼上去,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泼上去以后再根据他的形状,根据画面的意向,把画面把握起来,他把人的无意识状态,原始状态全部调动起来,想的太多,自己做一个小稿子做的很细致,非得这样来,无形中变成一个框子,限制你了,因为你脑子中想着别人是怎么画的,你脑子中想的它,你就没有自我了,舍我其谁,就是这样的。
朱松发 《大美无言》 97cmx178cm 2013年
雅昌艺术网:很多人说艺术家内心是孤独的,您怎么看待这种艺术家的孤独?
朱松发:艺术家内心没有孤独是不行的,他这种寂寞之心培养人的心智,所谓孤独,比如说,他一个人在家做事情,感觉时间都不够用,他不需要到哪儿去,做什么活动消磨时间。有的人坐不住就要去外面寻找那些事情去充实自己,这是内心不充实的一种表现。人一孤独寂寞就会思考,人一思考就需要各种东西支撑自己的思考,比如说他需要知识,需要很多哲学的东西,人生的东西,他思考到最后,自己有一个立足点,这种孤独寂寞对艺术创作是有益的。
雅昌艺术网:谢谢朱老师接受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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